F.R. 利维斯与《伟大的传统》
F.R. 利维斯在《伟大的传统》(1948)中建构的"五位核心作家"谱系,绝非随意选择,而是基于一套严密的批评逻辑与历史判断。以下从文学价值标准、形式创新和道德严肃性三个维度,剖析其核心论据:一、文学价值标准:生命意识的深度与广度
利维斯的评选核心是作品能否呈现人类经验的复杂性与道德严肃性,而非单纯的美学技巧。
简·奥斯汀
论据:
开创了"戏剧性反讽"的成熟运用(如《爱玛》中艾玛对哈里特婚姻的误判)
在有限的社会场景(乡绅家庭)中揭示普遍人性(《傲慢与偏见》中柯林斯牧师的虚伪)
利维斯评价:"她的小说形式本身就是一种道德判断的完美载体。"
乔治·艾略特
论据:
《米德尔马契》中多萝西娅的理想主义与卡苏朋的学究气形成深刻对照
将维多利亚社会的科学、宗教与性别问题融入人物命运(如《弗洛斯河上的磨坊》中玛吉的悲剧)
利维斯评价:"她让英国小说具备了思想重量。"
二、形式创新:小说艺术的进化节点
利维斯强调形式必须服务于人类经验的真实呈现,而非为实验而实验。
亨利·詹姆斯
论据:
《一位女士的画像》中视角限制(仅通过伊莎贝尔的感知展开)深化心理真实
《鸽翼》通过象征系统(鸽子、黄金意象)将道德困境审美化
利维斯评价:"他将小说提升至诗歌的精密程度。"
约瑟夫·康拉德
论据:
《黑暗的心》中马洛的叙事框架使殖民暴力获得多重解读
《诺斯特罗莫》用非时序叙事解构物质主义神话
利维斯辩护:"康拉德的'晦涩'恰恰是对现代性混乱的诚实回应。"
三、道德严肃性:对抗庸俗文化的堡垒
利维斯认为伟大小说必须抵抗大众文化的廉价情感,这一标准尤其体现在对劳伦斯的推崇中。
D.H. 劳伦斯
论据:
《虹》通过三代人的性灵演变批判工业文明(如厄休拉与月光的超验体验)
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》以肉体语言挑战精神/物质的二元对立
利维斯激情宣言:"劳伦斯是最后一个试图拯救西方文明的先知。"
四、排除其他作家的逻辑
利维斯的"剔除"同样体现其标准的一贯性:
被排除者 利维斯的理由 潜在争议
狄更斯(早期) "感伤主义"(如《老古玩店》中小耐儿之死) 忽略《荒凉山庄》的社会批判
勃朗特姐妹 "哥特式夸张破坏心理真实"(除《呼啸山庄》) 艾米莉对荒原与暴力的现代性探索
现代主义(乔伊斯/伍尔夫) "形式实验压倒人性关切" 伍尔夫《到灯塔去》的"时光流逝"恰是道德沉思
五、历史语境与局限性
利维斯的论点需放置于战后英国文化重建背景下理解:
反对艾略特的"非个性化"诗学:强调作家必须通过形式传递价值判断
对抗"新批评"的形式主义:坚持文学与生活经验的不可分割
盲点:其标准本质上仍是基督教人文主义的变体,导致对非英传统(如后殖民文学)的排斥
六、结论:一场精心策划的文学政变
利维斯的名单本质是通过减法确立权威:
以道德重量淘汰通俗小说(如萨克雷)
以形式自律排除浪漫主义余绪(如哈代)
以智性严谨过滤现代主义"杂质"
这种激进的简化,恰暴露了其批评的伟大与偏狭并存——正如他自己评价艾略特时所言:"最深刻的洞见往往与最固执的盲视共生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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